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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黎明六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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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黎明六十九

等候了兩天一夜。

林笙桐的身體機能穩定, 終於從重癥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病房,人卻依舊還未醒。

醫生神情凝重地跟童邈和紀清淮說:“病人現在身體機能是穩定的,但是生存意志比較薄弱,隨時可能引發並發癥, 另外蘇醒的時間暫時無法提供, 只能看她的想法。所以請你們也做好病情會惡化的心理準備。”

總而言之, 她會醒,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醒, 在真正蘇醒之前,隨時都有可能誘發別的並發癥。

雖是如此, 身體機能能夠穩定下來還是讓童邈他們松了口氣。

童邈沒時間在醫院守著林笙桐, 有一堆工作要忙。同時,因為童父還不知道林笙桐存在,童邈不能堂而皇之丟下一堆事情不管來照顧林笙桐。

是以,林笙桐的狀況確定好穩定下來, 童邈就回了公司。

本來童邈想雇傭護工來看護,可紀清淮沒什麽事情就守在了林笙桐的病房裏, 人捧著一本白色書封的筆記本, 一坐在林笙桐的床前就是一天, 輪到洗漱的時間回去洗漱了又會過來, 寸步不離地守著。

童邈見狀便歇了請護工的心思。有紀清淮在, 他只會比那些護工要更加細心。

紀清淮捧著林笙桐的那本筆記本,就坐在病床邊。

病床上安安靜靜地躺著面孔是他的同事, 軀殼內裏是他愛人的姑娘。他不是沒有想過,童棲會不會像她閑暇時候喜歡看的那些言情小說那樣, 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回到他的身邊。

如今終於發生這樣的奇跡, 他卻像一個葉公好龍的人, 望聞生怯,明明思念入骨,渴盼著她,可他卻連抱她都不敢抱,生怕驚了她好夢,生怕讓她不舒服,他猶如驚弓之鳥,選擇了安靜,目光癡纏著他的愛人。

她已在他的心裏成了他敢望不敢及的瑰寶。

童棲剛走的兩年,他掙紮在那個她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亡的視頻裏,蒼白的人瞳孔慢慢放大,痛苦的聲音嘶啞到最後都喊不出來,慢慢地,微弱掙紮都消失,只留下那滿地殘缺的身體……

他陷入無盡的懊悔,如果當時吵架之後,他沒有自以為是地認為她需要冷靜,給足了她冷靜的空間而不去找她,那麽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?如果他是那破案神探,是不是就能發現更多的線索,不至於在她失蹤將近大半個月才找回她殘破的軀體,如果……

再多的如果都換不回來她。

慘果已經釀下,他不是沈溺墮落的人,花了兩年,他咬著牙克服了病癥給他帶來的影響,他生了病,旁人救不了他,他只能自救,如果不自救,那些傷害了她的人,那個令人深惡痛絕的男人,誰來制裁他?誰報這個仇?他不允許那種人逍遙法外,不甘心。

仇恨在心頭瘋狂滋長,更成了他努力朝優秀法醫的催化劑,兩年的沈澱和同病魔的掙紮,是痛苦的,光是想起來都沒能讓人心情開懷多少。

可眼下,他翻開手裏這本筆記本。

日記不多,字數也不多,寥寥數語。記錄著她在那個陰暗地下室,被抓過去發生的一切,字字力透紙背。

看得他渾身顫栗,猶如密密麻麻的螞蟻啃噬著心臟,太疼了。

他這些年經歷的與她遭遇的根本沒有可比性。

她到底是在什麽心境下寫出來的這幾篇日記,可想而知。

她重生進別人的軀體裏,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,她帶著嚴重的病,晦暗的記憶,無人可傾訴,也無法宣之於口,說出來的每個字每一句都像是重新捅進她心臟的刀子,血淋淋的淩遲。

他猜想著,或許因為她想將那個罪惡之人拽出來,拽到太陽底下,拽到法律面前,接受制裁。

所以才不得不寫出這麽幾篇日記,親自自己排解,自己救自己,親手將紮進心臟的刀子一把把□□。

怪不得駱禹深之前說她能自愈自己的心裏疾病,原是如此。

以前奢望著她回來,如今她回來卻要遭遇這些,他倒寧願她不要重生,就不必重新回憶一遍這種痛苦,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刃上一樣的痛苦難受。

她那麽努力自救,而那個人卻又輕易地將她拽入了深淵裏......

紀清淮垂下頭,交握在一起的手發顫,抓得手背通紅而不自知,心底裏盤旋著濃郁的仇恨和悔恨,令得恨不能將那人扒出來......

“先生?”

嘶啞的聲線叫了他一聲,紀清淮身子一僵,似是不可置信地擡起頭,只見原本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的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來。

正疑惑地看著他,“請問你是帶我來醫院的人嗎?”

面上的人困惑過於真實,令紀清淮狂喜的心情被澆滅了一大半,他動了動嘴唇,幾近奪喉嚨而出的“棲棲”二字被他咽了下去,同樣嘶啞著聲音問出口:“你不認得我?”

床上的人蹙緊了眉頭,細細端詳著他的臉,端詳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,“不認識。”

紀清淮的喉頭苦澀,心頭突然冒出一絲恐慌,“那你......還記得自己是誰嗎?”

“記得啊,我叫林笙桐,是洛城警局重案組一隊的隊長。”

“......”

紀清淮默然下去,他想過很多種她醒來的場面,比如她依舊裝作不認識他,或者知道她的身份暴露於他面前,依舊是淡漠地想跟他撇開關系,就想之前死死捂住自己的身份,不曾在他面前透露一分一毫,不想跟他有瓜葛一樣,這些他都可以接受。

可眼下,她這麽回他。

他心頭又產生了恐慌,是不是這個身體裏的主人回來了,而她永遠消失了?

都說人是自私的,他不希望她或在痛苦裏,或者重新回憶一遍痛苦的記憶,可又不希望她就這麽突然地又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裏......

他此刻深刻地明白自己是自私的。

恐慌的情緒占據了他的心房,他眉頭擰得緊,許是他如喪考妣的臉色喚得她的註意,她忍不住問出口,“你怎麽了?”

眼前的男人太奇怪了。那種痛苦迷茫就像是一個墜在深淵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,看得她心裏莫名地跟著牽扯疼痛起來。

更何況她對自己目前的狀況又是一頭霧水,林笙桐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跟了一通宵的搶劫案,怎麽一覺醒來就到了醫院裏,床邊又守了這麽一個奇怪的男人。

她感覺自己像是遺忘了什麽,可是想想又想不起來。

面前的男人眼神空洞,一雙眸子盯得她有些不自在,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裏,連她的問話都不搭理。

這也太怪異了。

林笙桐的心頭冒出一絲不適,皺了皺眉頭,心頭覺得空蕩蕩的,她決定不再糾結男人的狀況,轉而問了另外一句話,“現在幾點了?”

這一句顯然比上一句問話更加有效,男人很快醒神過來,拿過他擱在床頭櫃面上的手機看了眼,沈著聲,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,像是不想錯漏她一絲一毫神情變化似的開口:“七月二號,下午四點整。”

林笙桐一聽,驀然睜大眼,脫口而出:“怎麽可能?!”

不過是睡了一覺,怎麽就到了七月份了??

許是她的反應不似作假,男人擰眉看了她一陣,最終沈沈吐口氣,站起身囑咐她不要亂跑,自己出去找醫生。

在紀清淮出去的空擋,林笙桐似是不可置信地想找出自己的手機看一下時間,自己的手機沒找到,反而在桌面上發現了另外一部老式的老爺機,她拿到眼前看了眼時間,上面顯示的時間的確跟剛才的那個男人說的一模一樣......

林笙桐頹然摔在枕頭上,右耳頓時鈍痛不已,她嘶了一聲,用沒有紮針頭的左手碰了碰右耳,摸到一手的繃帶,才恍恍惚惚地接受現實。

她的耳朵在她的記憶裏是絕對沒有受傷的,她是追捕搶劫犯,回局裏睡覺的時候還能蹦能跳,身體完好無損,而不是眼下這樣,胸口隱隱傳來痛意和右耳不可忽視的疼痛。

她失憶了,準確地說,她忘記了睡下去那天到現在的記憶,另外她覺得自己還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,但具體是什麽她並不清楚,往這方面探尋想的時候,腦袋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,存留在腦海裏二十多年的生活記憶也變得十分不真實。

醫生過來給林笙桐做了檢查,身體上林笙桐沒什麽大問題,內傷需要恢覆,右耳被傷不是很嚴重,不影響聽力。

“只是。”醫生站在門口跟紀清淮和後頭趕來的駱禹深開口道:“病人受了刺激,誘發了心理疾病,這種疾病你們也清楚,一旦發作起來,病人很有可能在思想上會產生一種自衛機制,會將痛苦的記憶遺忘,掩藏起來,直到自己走出來的那天。”

紀清淮曾是外科醫生,不會聽不懂這句話意味著什麽,這種自衛機制一旦在擁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思想裏形成,一般都是根深蒂固的,外人外物無法撼動,只能靠病人自己去克服,自己去恢覆記憶,而恢覆的時間完全不確定,有快有慢,慢可能是一輩子,快可能是一瞬間。

除此之外,他更無法確定,現在在這具身體裏的人到底是原來的“林笙桐”還是“童棲”。

醫生走之後,紀清淮在門邊站了許久,視線透過病房門的玻璃小窗朝著裏頭看,觀察著裏面的人一舉一動,駱禹深知道好友的心情,雖然不知道好友在看什麽,便也陪著。

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的紀清淮又開始沈寂下來,沒人看懂他在想什麽,就是作為他心理醫生的駱禹深也不清楚。

跟著陪了好一會兒,駱禹深張了張嘴,開口安慰好友,“你別喪氣,雖然這種情況在醫學上沒有見過,比較玄學,但和多個人格的人應該是一個道理,就算眼前的人不是童棲,童棲也一定沒有消失,一定存在眼前的軀體裏,所以......”

駱禹深沒能說下去,這種想法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,沒有任何科學依據,就算是善意謊言的安慰也太過荒唐。

可他的好友卻說,“我相信就是她。”

“什麽?”落雨聲思緒一錯,腦海裏將紀清淮剛說的字眼反覆想了一遍,才意會過來,“你怎麽知道?”

他舔了舔唇,又怕紀清淮陷入一種瘋魔狀態中去,便徹底推翻自己之前的那一番言論,嘗試勸解道:“清淮,現在咱們要講究科學,不管這人是不是童棲,你也要振作......而且現在沒有任何科學根據,你這麽想,等於有些抹滅‘林笙桐’的存在了不是嗎......”

“抱歉。”紀清淮回頭,神情認真:“我並不是想抹滅‘林笙桐’這個人的存在,可我眼下的直覺讓我覺得,她就是童棲。”

從剛才玻璃窗中看到的那些小動作,她在裏頭看書,翻書頁的時候總喜歡翹著蘭花指,他記得她曾經在他面前半開玩笑地吐槽過自己的這個小習慣。

“還有,我不會在像五年前那樣了......”

脆弱並不能報仇,迷惘於痛苦中不能將兇手繩之以法,既然她忘了,就忘了吧,這也算是一件好事。

她沒達成的心願,就由他來達成就好。

再者就算眼前的她不是童棲......他也依舊會好好善待面前這人......等他將那個人送到法律的面前,她如果還是沒能想起來,他就信了她不是童棲,屆時,他回到那個世界去找他的童棲。

駱禹深啞然,還未開口,身邊的男人就已經重新推開門去,緩步走向病床,迎著病床上的人疑惑的目光,聲音溫淡地介紹自己,“你好,我是你的同事,紀清淮,是一名法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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